【洛卡】Can Feel But Can't See（6）
这真是一篇非常非常非常古早的文了hhhh
之前写到第五章，就觉得自己Hold不住这个主题了，也很怕自己写得不够好，所以也就弃坑而去了。
今天突然就想继续写了，也有可能是这几年的从业经历加上最近阅读了不少非虚构小说的东西之后，让我终于也有点底气写这样的正剧了吧（？？
Chapter 6
“你对她怎么看？”回去的路上，麦迪文一边审视着自己的采访笔记，一边又貌似不经意地问卡德加。
麦迪文似乎总是喜欢这样提问，但卡德加知道，他是在通过这种看上去无所谓的方式观察着你的一言一行，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就能从你下意识的反应里找到蛛丝马迹——他可是个老牌记者，也是个观察家。
卡德加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可以采取更……更合适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麦迪文嗤笑一声，看上去对他的说法完全不赞同，他摆了摆手：“你不过是站在事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罢了。她也是走投无路了，你没听到吗？如果你碰到这样的情况……”
“我会采取更合适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卡德加打断了麦迪文，他郑重其事地说，“世界上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不只有……杀人这一种。”
这是原则问题，卡德加在心里补充道。每个记者都应该守住最后的原则——不能主观地去看待任何事物和人物，不然以这样的心情写出来的稿件，也会有失偏颇。
他坚决的态度让麦迪文扬了扬眉毛，视线也从笔记本上移到了卡德加的脸上。他抿了抿嘴，随即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好吧，好吧，随便啦。但我问的不是你对她这件事的看法，是你对她本人的看法——她身上有什么点可以写？整个采访中，她最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在哪里？……让我换个方法问你吧——如果让你写这篇特稿，你会怎么开头？你的果壳段（1）在哪？又要怎么结尾？”
卡德加没料到麦迪文是想和他探讨稿件的问题，一下子支吾起来：“嗯……我也没写过人物特稿，我不知道……”
“在我面前不许说‘我不知道’。”麦迪文严厉道，让卡德加下意识地正襟危坐起来，对这问题，他感觉自己脑袋空空的，完全没有答案：“我想……我想开头应该描述监狱环境……”
“不对！”麦迪文飞快地打断他，语气甚至有些凶狠，“没有人想知道监狱环境怎样！就算想知道，他们只要读一读那些关于监狱的非虚构小说就知道了。你应该思考，什么是读者最想要读到的内容，是什么能让他们有读下去的欲望？懂了吗？现在的大学课程连最基础的东西都不教了吗？”
“好、好的。”卡德加吓得都结巴了，但同时也感受到一丝兴奋——这就是被麦迪文这样的记者亲自教导的感觉，简直太棒了！这其实是件好事，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写作水平会因此飞速地提升。
“回去拟一个稿件报道的大纲给我，特别要想清楚你想从哪个角度切入这个故事，最好不要太普通免得浪费我的时间……要尽快！好了，你可以滚下车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麦迪文几乎是把卡德加赶下了车，卡德加还没站稳，司机已经在大记者的催促下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十米外了。
兴奋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参与到麦迪文的报道环节中来。卡德加一溜烟地钻进麦迪文塔，打开了电脑文档……然后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完成这个大纲。
如果只围绕案件本身，这篇报道明显会流于平庸。但要写女孩作案的动机，哪怕以中立的口吻报道，也难免会被人指摘是在替她洗脱罪名——她毕竟已经承认自己杀了人，为什么要知道她背后的故事、为她杀人找那么多理由？她没有权力靠自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没有任何人有这样的权力。
卡德加开始思考是否还有别的角度可以写这个故事。质问当地的警察为什么不受理她的报案？质问司法机构判太重了？不……这听上去也一样是在为她喊冤，而且如果文章处理得不够好，说不定反而会引起受众的反感，导致舆论反弹。
那以麦迪文的风格，会从什么角度去报道呢？卡德加用力地挠了挠头，依然毫无头绪，他颓然地发现，自己做了麦迪文这么多年的粉丝，却在近距离接触之后还根本看不透这个人，更不知道他的想法，这样的感觉让他快抓狂了。
时间在飞速流逝，天都渐渐暗了下来，而卡德加面前的文档依然空白一片。
直到手机发出收到一条讯息的声音。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是洛萨：
[嗨，听说今天麦德带你去采访了？第一次出来采访的感觉怎么样？]
卡德加拿起了手机，突然想到，最了解麦迪文的不就是这位警长好友吗？是不是可以问问他的想法？
只不过，这件案子方便透露出去吗？他又迟疑了。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发了条短信：
[关于这个……我可以打电话给您吗，洛萨警长？]
几乎是下一秒，洛萨的电话就打来了，震动差点没让卡德加把电话吓掉，在手忙脚乱中，卡德加终于按下了通话键：“怎么了，孩子？是有什么困难吗？”
“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该和您讨论这个话题……”卡德加下意识地开始咬起自己的指甲盖，每当自己对某件事情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做，“我是说，这是关于一个刑事案件的报道。”
“我说了很多次，对我不需要那么拘谨。你和我说的所有东西我也不会对第三个人——哪怕是麦德——说的。”洛萨突然说，“喔，你继续，不过不要咬指甲了，这是个坏习惯。”
“呃，好，好的。”卡德加瞬间怀疑洛萨是不是在麦迪文塔装了什么摄像头在监视他，他狐疑地看了周围一圈。
“别看周围了，我听你声音就知道你在咬指甲盖……嗯，说正事吧。”
不愧是警察啊！连这么细微的声音都被他捕捉到了，如果洛萨也是记者的话，一定也很厉害吧……但很快卡德加压下了自己毫无边际的想法：“是这样的，今天我和麦迪文老师去了一次女子监狱……”他简单地描述了今天采访的情况和他对稿件角度的想法，然后他问洛萨，如果是麦迪文，他会怎么写这个故事呢？
洛萨认真听完，十分真诚地说：“孩子，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说的一些角度我都没想过，我觉得如果你能写出来，一定也是很有意思的文章。”
“我、我只是想要一点参考，我觉得我这些角度都，嗯，都不太好。”卡德加被夸得有点结结巴巴，脸也热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了警长蔚蓝色的眼睛中带着笑意看着自己的模样，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加速了。
“但是……”洛萨顿了顿，也让卡德加的心也坠了一下：所有事情的重点都在“但是”这个词后面，他知道的，“但是现在的重点是，麦德想要的是你的角度，而不是他的角度啊！”
“啊……”卡德加感叹了一声，洛萨说的没错。
“另外，我认为你顾虑得太多了。”洛萨说，“你认为你的那些报道角度很容易造成他人认为你是在为嫌疑犯辩驳的局面，那么你其实就是在说，嫌疑犯她没有发声的权力吗？”
卡德加愣住了。
“嫌疑犯的故事为什么不能被报道？她当初就是因为自己的声音不被听到最终选择了最极端的做法，难道现在的你们也要堵住她说话的嘴吗？”洛萨小小地咳嗽了一声，“我倒不是在指责你、教育你，我不是你的导师，我只是一名警察……但我要说的是，她所说的如果一切属实——这需要你们的调查——那么她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就应该被写出来，被报道出来。你们记者做的不就是这件事吗？舆论会被左右，就是因为民众看到一件事的AB两面，他们会思考，会在内心做斗争。但如果你只呈现A面却不呈现B面，你能说自己是绝对中立的吗？你能说舆论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卡德加依然沉默着，消化着洛萨所说的话，他以前也不是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却没想到当自己面对时，也陷入了思维的怪圈。
洛萨见他不说话，就继续说道：“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情况就是，哪怕最邪恶的杀人犯也有父母、兄弟、姐妹，他们在杀人之前也体会过世间百态、七情六欲——他们只是普通人。但他们最终因为种种原因选择杀人，这也是他们注定不能和普通人继续为伍的原因，他们确实是有罪的。记者剖析他们的动机和他们背后的故事，只是想呈现出一个有着复杂人性的人，这当中包括着各种各样的细节，而不是只是说一句，他或者她是杀人犯就没有了，这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中立’。”
洛萨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其实没这么复杂，你只要做好调查工作，确保所有事情都是真的，然后如实写出来，不要添油加醋，不要渲染过度，不要掺杂太多个人情感进去，就这么简单。”
“您说的太对了，洛萨警长！”卡德加半晌才回答，但他的声音十分激动，让洛萨忍不住在电话前露出了笑容，“谢谢您，您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才好！嗯，我再构思一下，我想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写了！”
“哈哈，能为你排忧解难是最好不过的了。”洛萨突然话锋一转，“你要谢我的话，今晚请我吃饭？我过半个小时来接你吧。”
“啊？……可以啊！不过，我还要写这个大纲……”
“嗯，听上去有点勉强。那就算啦，你忙吧。”
“不是的！不是的！”卡德加连忙说，没想到动作超快的警长已经挂断了电话。
卡德加立马十指翻飞给他发短信：[洛萨警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等等就来警局找您吧，正好最近也有个关于你们警局的系列报道要和您说。]
洛萨回复：[行，那我等你。不过工作的事先放一放吧，我看你今天也累一天了，我们放松一下。：）]
[好，我已经出发啦！]卡德加匆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电脑，抓着自己的包又走出了麦迪文塔。
在报社楼底下，他碰到了刚下班的卡伦。
“这么行色匆匆的，去哪啊？”卡伦还叼着烟，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卡德加也没兴趣揶揄他了：“请别人吃饭。”
没想到卡伦突然兴奋了起来，勾住他的肩膀问：“是个约会？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不是啦！和洛萨警长约的，你给我松手！”卡德加连连抖动肩膀，要把身上这块牛皮糖扯下来。
卡伦一听，顿时失去了兴趣，松开了卡德加：“那我回家了，拜拜。”
“再见再见。”卡德加头也不回，就挥了挥手。他的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自己的选题，并感到前所未有的充满力量。
—TBC—
（1）果壳段：美国记者的常用术语，类似于文章的中心段，体现文章中心思想
vb：神烦丧失蛋